第57章 定天下3

人之爱子,罕亦能均;自古及今,此弊多矣。贤俊者自可赏爱,顽鲁者亦当矜怜,有偏宠者,虽欲以厚之,更所以祸之。颜之推

172、

夏日的南京,灼灼的日头悬空高挂,千树万树,垂头丧气的样子,钟山的翠柏都显得毫无生气,偌大的皇宫,在骄阳的烧烤下,有一种窒息的气息。朱元璋心中烦闷,不顾这闷热的天气,让人把窗帘拉上。他今日早早地起身,久久地伫立窗前,已经有一个多时辰,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低头沉思。他的心,也象这紧闭着窗户的又拉上了窗帘的暗房一样,黑沉沉的,似乎想清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。

徐达打败了扩廓帖木儿之后,消息传到北平,朱元璋认定这场战事,大局已定。给徐达与常遇春交待了有关事宜,然后带了这征战之中觅得的佳人茹兰,回到南京。作为帝王,要再纳一个妃子,对他来说原本是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事情,但为了给马秀英一个安慰,他还是将茹兰先放在宫外的一外别院里,自己先去将这事说给马秀英听。原想是在马秀英同意之后,让她去把这件事情给办了。谁知道,红颜薄命,茹兰还刚到南京,住进别院的当晚就暴病死去。此时的朱元璋,身旁虽然美女如云,可是除了马秀英与郭丽,确实也没有一个让他深感合心、很感兴趣的女人。而今马秀英与郭丽身边都有了几个孩子,都在渐渐地老去。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合心又感兴趣的女孩,竟这般快地死去。朱元璋深感人生短暂,命运无情!因此而伤感不已。

伤感归伤感,死人已已,活人受罪。朱元璋下令,将茹兰厚葬。一颗因为茹兰而欢快的心,一时空****的。就在这时候,又传来常遇春遇难的消息。

原来,常遇春撑到第二日清晨,再也撑不下去,突然醒来,大叫一声,遗憾地死去。常遇春一生忠于朱元璋,与徐达一样,为朱元璋的大明天下立下卓越功勋,因此有“一时名将称徐与常”的说法。常遇与徐达,他们一个以谋略持重著称,一个以勇猛果敢闻名,正因为常遇春的配合,他俩相得益彰,才打了许多漂亮的胜仗。然而,常遇春却在这风华正茂时磕然去世。

朱元璋听了常遇春死去的噩耗,悲痛万分。待常遇春的尸骨运到南京,朱元璋亲自出奠,将常遇春安葬在钟山上。为表彰常遇春的功绩,朱元璋追封常遇春为开平王,谥忠武。又封常遇春的儿子常茂为郑国公。

常遇春的丧事刚刚办好,茹兰的丧事还没有办,朱元璋沉侵在悲伤里,一颗孤独的心,痛痛的、空空的使人非常难受。俗话说祸不单行、福不双至。朱元璋的一颗心还在伤痛之中,有人来报:潭王朱梓要谋反的消息,朱元璋震怒了!只见他睁大着双眼望着苍天,许久也回不过神来。朱梓!谋反!朱元璋从牙缝中嘣出这四个字,已是费了天大的力气,要不是一旁的侍从扶着,早已倒在地上。

朱元璋共有26个儿子,潭王朱梓,是他的第八个儿子。平日里,这些皇子们也常常会犯些错,可朱元璋做梦也不会想到,他们之间竟有谋反的人。朱元璋虽然做了皇帝,有着在军事战略、使用人才等方面超出当时各路义军领袖的特殊能力。但从总体上说,他是一个受教育不多,心胸外宽内窄,而又特别自私的枭雄。尽管天下是依靠他的谋臣和一帮兄弟拼死拼活打下来的,可是一旦天下到手,他便将天下看作只是他一个人的。在这时候,他不但不愿意与他的谋臣武将共享天下,还处心积虑地思考着如何能使自己永久地独享这天下。如同所有可笑而又自私透顶的皇帝一样,朱元璋将儿子看成自己生命的唯一延续,并由此将天下只让他的儿子们来享有。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,他的二十六个儿子,除了一个已经封为皇帝接班人的太子朱标,还有一个生下来三个月就夭折的朱楠,其余的二十四个,都先后封了王。可是,对于那么多跟着他一道打天下的文臣武将,朱元璋仅仅只给徐达、常遇春、李文忠、汤和、邓愈、沐英这六个人封王,并且全部是在他们死后才得到加封的。由此可见,朱元璋对自己的儿子是多么地偏心偏宠。然而,就是这样,朱元璋的儿子中还有人要来造反,他恨得心中滴血了!

朱元璋决定大开杀戒,杀一儆百以泄心头之恨!

173、

灼热的夏日,真叫人烦心!大地原有的一切生气似乎都枯萎了,一切都变得毫无生气,死气沉沉。朱元璋生了一天的气,还在生气,马秀英小心翼翼地来劝他,被他吼了一声赶出去。金碧辉煌的皇宫,此时在朱元璋的眼里,如同象黑漆漆的棺木一样,到处充满了冷漠、萧寂令人感到窒息的气息。

马秀英走了不久,太子朱标来了。他是朱元璋的二十六个儿子当中最喜欢的。在平日,朱元璋见了朱标,总是笑脸相迎,今天朱元璋不但不开笑脸,反而把脸拉得老长老长的。朱标见了,同他母亲马秀英一样,小心翼翼地走到父皇跟前招呼说:“父皇!”

朱元璋第一次对自己这个最爱的儿子冷冷地点了点头,好一会才吐出两个字:

“何事?”

“儿臣听说父皇要杀朱梓……”爱子朱标的话还没有说完,被朱元璋打断。

“你这个孽子,胡说什么朕要杀朱梓?!你!!”

朱标生性温柔,尤其在父亲面前,从来是温文尔雅的,他从来没有见父皇发这么大的皮气,一时不由得愣在那里。朱元璋见了,仍未解恨,怒火冲天的将面前案头上的公文用力一拂,也不去管它们纷纷落地,手指朱标说:“你!你!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父皇!!”

朱标吓得跪在地上,连声地说:“请父皇恕罪,孩儿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“不是哪个意思?”

“孩儿不是说父皇要……而是请求父皇饶了朱梓这一回!”

朱元璋听了,过了许久,这才稍稍地消了一点气,看着朱标已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,不免有又些痛心,大喝一声说:“快起来!”

朱标听了,这才费力地爬起来,泪眼婆娑地望着父亲。朱元璋见了,又多一份心痛,却是瞪大了眼问他:“为什么,我要饶朱梓这一回?”

“他是我的亲弟弟,是父皇你的亲生儿子。”朱标流着眼泪为他的八弟求情,说:“杀了他,父皇你也会痛心的。”

“那么,你认为这事该怎么处理?”朱元璋恼怒地反问儿子。

“施之以仁爱。”朱标期盼地望着父亲说。

“你知道他犯得什么罪吗?”朱元璋又问。

“谋反。”太子很坦率地回答。

朱元璋的天下是凭武力打出来的,十多年的腥风血雨,严酷的战争训练得他明白:权力是靠武力和权威维持的,他之所以早早地立下太子,一来是出于对朱标的偏爱,更主要的还是要树立起一个权威,断绝其他王子争位的念头。可是,他的儿子中,还是有人想来争夺王位。朱元璋深知以前王朝许多王位之争的惨事,绝不能容忍这种惨烈的事情在自己的皇朝中发生,他必需杀一儆百。没想到,这个仁慈的太子受不了,他不忍心他的亲弟弟惨死在父亲的手上,要来为他的弟弟求情。这事我不跟他讲清楚,看样子还真不行。朱元璋想到这里,圆睁着眼问道:

“谋反!你知道他是谋反,你对谋反的人,你还要施之以仁爱?”

朱标此时虽然有些害怕,但想到亲弟弟就要被处死,他徒增了不少勇气,于是底着头说:

“父皇不是一直教我要仁爱吗?古代圣人也说,一个君主,如能重礼教而轻刑法,天下就可以治理得很好,百姓才能够安居乐业。”

朱元璋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大胆来反驳他,可儿子的反驳又是他常常告诫儿子的话,他当然一时无话可说,只在心里狠狠地骂道:“这个宋濂,怎么把我的儿子教成这样!”

其实,朱元璋就是喜欢与仁厚的人打交道,所以,他才把朱标等王子交给以厚道著称的大儒家宋濂教育。然而,喜欢与仁厚的人打交道是一回事,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仁厚又是另一回事。朱元璋曾夸宋濂为“开国文臣之首”,对他赞颂有佳。那时,朱元璋因为自己没读过什么书,希望他儿子能如宋濂那样博学,那样厚道。有一次他带朱标一道郊游,看到路旁有一丛荆棘,朱元璋停下来摘下一条荆棘对朱标说:“古人曾以此为刑具,考打犯罪之人,你猜是为什么?”

朱标瞪大眼睛看着父亲手中轻轻摆动的荆条,摇摇头。朱元璋便用荆条抽了一下朱标,听到儿子“唉哟”的呼叫,朱元璋哈哈大笑了。

“痛不痛?”他问儿子。

“痛。”儿子如实回答。

“可是,如果用这个打你呢?”朱元生意指着身边的一根铁棍又问儿子。

“可能会更痛。”朱标还是老实地回答,因为他确实还没有被这样的铁棍打过。

“你说对了。”朱元璋夸奖儿子;“这铁棍打起来会更痛,不过不仅仅是更痛,还会伤了你的骨头,让人致残或致死。”

朱标点着头,眼睛睁得更大。

“你说,古人为什么用荆条作刑具,而不用铁棍?”

朱标又只能摇头了。

“我告诉你,这正是古人仁厚的地方。用荆条惩罚罪犯,既让他痛,又不伤他筋骨,不会打残打死罪犯。朱标,古人的仁厚,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。”

朱标终于懂了父亲的一番苦心,认真地点着头。朱标天性仁慈,很象他的母亲马秀英,加之从小在宋濂的教育下,为人更是厚道友善。可是,当朱元璋从自己的经验来看治理天下时,又感到朱标过于懦弱,似乎难以做好皇帝要做的一些事情。因为喜欢与厚道人相交的朱元璋自己并不是个仁厚之人,所以在平常的生活中,又要不断地与朱标发生冲突。

当了皇帝后的朱元璋,已经逐渐习惯了别人在他面前唯唯喏喏,朱标的顶撞,使他又气又恼,却也没什么办法,眼瞪着儿子,在心里骂完宋廉对朱标一挥手说:

“你可以退下了。朕要告诉你,朱梓定斩不赦,从现在起,有谁再敢劝朕,斩!”

从这以后,朱元璋便很少跟朱标提仁义礼教,只是常给他讲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关系,王者独步天下的手段。这是后话。

第二天,朱元璋下朝特别早,他一会儿想到处死的晋王,一会儿想到懦弱的太子,再也安不下心来,走出大殿,经自住大本堂走去。他要去看看太子朱标,对于这个今后要接自己班的儿子,他非常担心。

174、

大本堂是宋濂一手办起来的,朱元璋的皇子皇孙们都在这里读书。朱元璋做了皇帝之后,虽然越来越反感儒生,但却希望他的儿子们都能够多读一些儒家的书籍,多明白一些儒家的道理,因此,一直将大本堂交给以宋濂为首的大儒们在主持大局,每日里为他的太子们讲课。

作为给太子们传道授业的地方,朱元璋对于大本堂还是颇有感情的,对于大本堂的主持人宋濂,还是颇有敬意的。以往,每次到大本堂来,朱元璋总是要先见见宋濂,向他询问一下皇子皇孙们的学习情况。这一回,朱元璋因太子朱标的事迁怒了宋濂,当他走进大本堂后,再不去见宋濂,而是直接找到朱标。那一天,因为朱标为他的八弟朱梓的事来劝朱元璋,被朱元璋声色具厉地赶了出去。事后,朱元璋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悔。朱标能为他弟弟求情,说明他宅心仁厚,虽说他不能理解自己严厉处置叛逆的良苦用心,但还是不应该对他这么粗暴。自己既然立了他为太子,要让他继承大明王朝的大统,就应该更耐心地对他进行教诲。何况朱标这个孩子,人品还是非常好的,而且又是完全可以教育的。这么想着,朱元璋决定到大本堂来,看看朱标,与他好好谈谈心。

作为最听话的好“学生”朱标,此时正襟跪坐,双手捧着孔夫子的“中庸”,愁眉苦脸地似乎在想其他事情。朱元璋见了,自然是很不高兴,可又一想儿子肯定在为昨日之事烦恼伤心,他还只有这么点年纪,心中有了这么大的事情,没人开导,一天两天是会想不开的。这么看来,朕是来对了。朱元璋这么想着,便把一肚子的不高兴都忍了下来,很平和地望着朱标。朱标正在心不在焉地读书,突然看到父皇来到眼前,大吃一惊,手上的书差点掉在地上。

朱标确实在想着晋王被杀的事,他为父皇的做法感到痛心,他有些慌乱地请父皇坐下。朱元璋接过朱标的书看着。这时的朱标虽然还刚满十五岁,可朱元璋已明白,在书本的“功夫”上,自己远远不及儿子,因此也就不愿与儿子作书本知识的探讨。简单询问几句,朱元璋提起他的茹兰妃子,伤感地告诉朱标说:

“茹兰妃死了,葬礼就在明天,你一定要去一下。”

朱标点头,说:“儿臣遵命。”

“明天你去时,一定要穿齐衰之孝。”朱元璋又说。

此刻,朱标的心已渐渐平静下来,他受宋濂教育这么些年,对“礼”知道得颇多,想了想开口说:

“父皇,齐衰之孝是重孝,我是你的太子,给她穿这样重的孝恐怕不太合适。”

朱元璋没想到朱标竟然会在这事上反对他,一下子气得脖子涨筋,抽出屁股下的坐垫就朝朱标扔去。朱标吓坏了,惊恐地拾起地上的坐垫,递给父皇。朱元璋接过坐垫,望着儿子害怕的样子,气消了许多,斩钉截铁地说:

“礼法你要坚持,父命你更不可违,礼法是人订的,你父皇就是订礼法的人,两者有了不同,该遵循什么?你懂了吗?”

朱标想了想,低声回答:“孩儿懂了。”

“说,该遵循什么?”

“父命!”朱标怯怯地说。

“大声一点。”

“父命!”朱标尽管尽了力,声音还是不太大。

朱元璋看一眼可怜兮兮的儿子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他当了皇帝以后,自己分明地感到很多人怕他,开始还有些不乐意,久而久之,就慢慢地习惯了,对不怕他的人,反而很是恼怒,可对于自己的儿子,却不希望也怕他。朱元璋决定带儿子到自己那里去,走一走,再聊一聊,培养一下父子感情。他也不唤宋濂来见个面,带了朱标,离开大本堂。

朱元璋带着朱标在皇宫的后花园走了一遭,感觉有些累了,就让儿子随自己来到书房。他一方面对太子的厚道有些反感,另方面又欣赏太子的这种厚道。茹蓝死了,朱元璋一时还想不起那位妃子更满意,决定把时间再给朱标一点,与他谈谈,谁知话还没开口,李善长就来求见。

175、

连日来的骄阳高照,许多人都为此烦心,独有李善长,心里喜癫癫的。一大早起来,在院子里耍猴般地锻炼了一下自己的身体,然后吩咐下人,往皇宫里去。他今日不去大殿,而是直接到后宫去见朱元璋。

自从朱元璋去了开封,李善长一直是每天早早地就起来,准时地到朝堂去,认认真真的处理好每天该处理的朝政大小事情。朱元璋从北平回到南京,他即刻去见朱元璋,要向他汇报朝廷的事情。不料朱元璋却朝他挥挥手,说:“朝中大事还劳烦你再主持几日。”

李善长只好点头称是,他一回去就弄清了是什么原因,朱元璋想处理一下陆茹兰的事情。看来我还得再等几日,李善长对自己说。谁知道第二天就传来了陆茹兰的死讯,接着是常遇春牺牲的消息,然后又是朱梓谋反的事情。弄得朱元璋身心疲惫,无心打理朝政。李善长也就这么等了下来。现如今,常遇春的丧事办妥了,谋反的晋王也杀了,至于茹兰妃子的丧事,李善长认为这对朱元璋算不上什么,影响不了他的心情。于是,感到自己应该去找朱元璋了。

李善长来到后宫之后,张公公客气地对他点点头,进去通报不久,回来带他去见朱元璋。君臣之礼之后,李善长对一旁的太子夸赞了几句,然后就开始反映情况,说:

“如今天旱太久,南京周围,田土开裂,庄稼干枯,不少地方,恐怕是要颗粒无收了。”

朱元璋对农民有着很朴实的感情,对农时的好坏也非常关心。李善长的话,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,他认为李善长一定是有个什么好建议要说出来,看了朱标一眼,示意他也要认真地听一听,谁知李善长的话头一转说:

“有一件事,不知皇上是否听说。”

“是什么事?”

“就是在杀李彬时,刘伯温说过,杀李彬,天必雨!可是现在,李彬的骨头都让蛆虫吃光了,老天爷却还是没有下雨。”

李善长之所以一直要找朱元璋,主要还是要向他说李彬的事情。因为李彬被杀,李善长已经怒不可竭。从前他曾那么敬重刘伯温,是真心佩服刘伯温的能力,这能力可以帮助朱元璋取得胜利,他李善长跟随朱元璋这么些年,实在是太希望他能早一点取得天下。可如今,天下已经取得了,自己又比他官大,以前的那点佩服没了,刘伯温倒显得有些多余。李善长不能容忍刘伯温这么不给他面子,从刘伯温拒绝他救李彬的第一天起,李善长发誓要报复刘伯温。从这以后,李善长就一直在找报复刘伯温的机会。不久,他自认为已经抓住了刘伯温的辩子,所以才一直想见到朱元璋。今日他十分得意地来了,一心想借朱元璋之手,将刘伯温干掉,以泄心头之恨。

却不料,朱元璋听了关于李彬的事,心里非常地烦,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:“依丞相之见,该当如何处置?”

李善长想了想,一字一句地说:“李彬犯贪,应当斩,我也看了皇上的圣批,正是这么定的。可是,当时南京就已经处在大旱中,我曾建议刘御史待大旱过后再行刑,他却一点都听不进去,当了大家的面说了那样的话,如今百姓议论纷纷,说朝庭的话不算数,这大大地影响了朝庭的威信,不加惩罚,不好与百姓交待。”

“你看这事该怎么惩罚?”朱元璋听李善长讲完,眼瞪着他问道。

李善长一时语塞,稍一停说:“刘伯温是朝中大臣,一生建功颇多,怎么惩罚,还凭皇上作主,臣下照办就是了。”

“待我想一想吧。”朱元璋说,示意李善长离去。

跟了朱元璋十多年,李善长对朱元璋的每个眼神意思都了解得很透,于是连忙告辞。李善长走后,朱元璋问朱标:

“你说,这事让你来办,该如何处之?”

“我认为刘御史这回预言虽说不准,但最好是不要处罚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老天爷想做什么,人是很难清楚的,更何况,如今的天旱,绝不是刘御史造成的。”

朱元璋听后,哈哈大笑起来,说:“皇儿这样的回答,思路上有问题。作为皇上,如果只是以事论事,或是以常理来处理问题,这皇上是断断做不下去的。”

朱标听了,大吃一惊,目瞪口呆地望着朱元璋,那意思分明在问:要处理问题,怎么不以事论事?又怎么不按常理?

朱元璋见了,清楚朱标心里的话,微笑着望了他说:“这种事情,你需要动动脑筋,自己先好好想一想,印象才会深刻。实在想不出来,父皇再讲给你听。”

朱标听了,果然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。

176、

本来长长的太阳已经缩到窗外去了,朱标还是想不明白父皇的训示。在他看来,处理大臣间的纠纷,就该就是论事,就该按照常理,如不其然,怎么能讲得清,又怎么能让人服气。朱元璋看着朱标一脸困惑的神情,知道给他再多的时间也难得想明白,于是叹息一声说:

“皇儿,让父皇来告诉你,但凡遇到臣子们相互状告时,你首先要去分析他们告状的原因,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告状。至于其间的是非曲直,当皇上的根本不用去弄清,因为皇上一但把告状的原因弄清楚了,皇上就能够决定用什么方法来处理了,问题也就已经解决了。”

朱标听了,更加吃惊。望着不解的儿子,朱元璋笑着开导他说:“你说说,李善长为什么要告刘伯温?”

“因为……刘伯温预示天气不准,会影响朝庭在百姓们心中的威信。”

“那么,刘伯温为什么要来预示天气呢?”

“因为,他要杀李彬。”

“他要杀李彬,父皇也批准了,杀了不就行了,为什么要去预示天气?”

“因为李丞相说天旱太久……”

“行了,你再想一想,李善长为什么要告刘伯温?”

“因为李彬……”朱标虽然说出来,心里却没有底,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着父皇。

朱元璋听了大笑起来:“皇儿,这回你说对了。李善长之所以要告刘伯温 ,就是因为李彬……这才是问题的关键。你知道李彬是什么地方的人吗?”

“濠州。”

“对,他是濠州人,我们也是濠州人,李善长也是濠州人。皇儿现在明白了吗?”

“有些明白了,李丞相是在维护濠州人,让父皇也来帮他维护濠州人。”

“你说,父皇能成全李善长吗?”

“不能!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皇上要主持公道。”

“对,说得很好,皇上要主持公道。还有其他的理由吗?”

朱标摇了摇头。

“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,父皇现在说给你听,你一定要记牢这句话,今后,一辈子都要记牢这句话。”

朱标认真地点点头。

“皇上要主持公道,更要权衡朝中各方的力量。无论是在什么时候,都不能让某一方力量在朝中座大。现在的濠州人,在朝庭里势力太大了,这就是李善长他们做得好事!皇儿你一定要明白,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,当皇帝的要做全天下的主人,就不该再让别人在朝庭里拉帮结派,分裂自己的天下……”

谈到如何当皇帝,朱元璋虽然也是大姑娘上轿,头一回,现在还刚做了二年,就好象从来就是个皇帝一样,说起来头头是道,精心点驳自己的儿子。

朱标感觉到父皇的话,许多与宋濂教的有矛盾,但他却不便开口发问,只是挂记着刘伯温的命运,不知父皇会怎么处罚他,忍不住替刘伯温求情说:

“父皇,儿臣认为,刘伯温此事虽有错,但并没有罪,还请父皇不要惩罚他。”

朱元璋摇了摇头说:“这事不能从有罪还是有错来考虑,皇帝考虑问题,只能从怎样有利于江山社稷的稳固来进行。现在打得了天下,朝中的一些人却在结党营私,刘伯温虽然有许多地方不能让我满意,但他从不跟这些人搞在一起,单凭这一点,我是不会亏待他的。”朱元璋说到这里,停下来望着他的儿子朱标。

朱元璋记得,在他刚刚得到天下时,曾招刘伯温来征询有关天下治理的事,刘伯温告诫他说:“元朝以宽纵失去天下,因此只有严肃法纪,立纪陈纲,才能救济斯民。”在这一点上,说是刘伯温的告诫,不如说是刘伯温的符合,因为朱元璋虽曾教朱标要善待罪犯,但本人却非常喜欢严刑苛法的。他曾私下里对马秀英说:“朕收平中国,对于元末法纪纵弛导致的各种弊端,非猛不可。”既然在这个问题上君臣的看法如此统一,给他一些惩罚他是可以接受的。更何况,这一边还必须安抚李善长的心。朝中的许多大事现在还需要他打理,我不可以让他有太多的不满意。想到这里,朱元璋迎着儿子满怀希望的目光,说:

“作为皇帝,在对待臣子的问题上,要惩罚分明。这一次,刘伯温预示不准,李丞相说的也有道理,不惩罚刘伯温是不行的。”

在朱元璋回想过去的短暂时刻,朱标一直满怀希望地望着他的父亲,如今听了这句话,目光中的希望渐渐逝去,代之以一种深深的挽惜,说:“这一回,刘伯温实际上是无辜的。”

“朕已经跟你说过,皇帝处理臣子之间的矛盾,需从大局从发,不应该只看他们的是是非非,有辜无辜。这话你一定要记住!”朱元璋突然严肃地说。

“孩儿谨遵父命。”朱标的声音不大,说完垂下了头。

朱元璋见了,心里知道儿子一下子还没有完全接受。朕何尚又不知道刘伯温是无辜,但为了安抚李善长,还是要给他较严的处罚。为了让刘伯温也能安心受罚,我得让人去找来刘伯温,亲自给这个天下第一谋士讲讲,也好让他心服口服。至于朱标,还得慢慢来。朱元璋心里这么想着,对儿子说:“这些事情,你不仅要遵父命,而且要认认真真的去想,要把他想通,要明白其中的道理。只有这样,今后才可以独立地处理许多事情。”

“孩儿一定按父皇的话去做!”

朱标这一次回答的很真诚,朱元璋听了,满意地一笑,说:“你去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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